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十八日拂晓，湖南常德城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剧烈颤抖。五十七师侦察连长赵振华从坍塌的瞭望哨中爬出，吐出口中的泥沙，嘶声大吼："鬼子来了……"
此刻，八千守军面对的是日军第十一军三万余精锐。横山勇司令官站在前线指挥部，自信满满地对记者团宣布："三日之内，常德将成为皇军的阅兵场。"
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站在城楼上，举着望远镜的手稳如磐石。这位黄埔军校毕业的广东汉子，此刻面对的是抗战以来最残酷的考验。
“弟兄们！”他的声音穿透晨雾，“常德身后是长沙，长沙身后是重庆。咱们退无可退！”
八千将士沉默地进入阵地。他们知道，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装备精良的日军第十一军主力。
炮火将天空染成血红。日军三百余门火炮昼夜不停地轰击，古城墙被炸出数十个缺口。护城河漂满浮尸，河水染成暗红色。
东门外，一七零团三营阵地成为绞肉机。营长阮成武被弹片击中腹部，用绑腿死死捆住流出的肠子，继续指挥作战。"把手榴弹捆起来！炸坦克！"战士们抱着集束手榴弹，一个接一个滚向日军坦克履带。
"营长！三连全没了！"传令兵满脸是血地哭喊。
阮成武艰难地举起望远镜："那就我们上！告诉师长，三营还在！"
十一月二十四日，城外阵地全部失守。五十七师伤亡过半，被迫退入城内。余程万师长巡视防线时，在残破的城墙上写下八个大字："与城共存亡，与敌决死战"。
十一月二十五日，日军从北门缺口涌入城区。等待他们的是更残酷的巷战。
五十七师将士化整为零，在断壁残垣间继续抵抗。中央银行大楼成为核心堡垒，余程万亲自坐镇指挥。战士们发明了"跳房战术"——在相通的屋顶间穿梭作战，突然从天而降打击日军。
"师长，子弹不多了！"军需官红着眼睛报告。
余程万沉默片刻，说："每人发两颗手榴弹。一颗给敌人，一颗留给自己。"
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文庙。负责守卫的一个排与日军肉搏一昼夜，最后全部战死。打扫战场时，人们发现一个战士紧紧咬着日本兵的喉咙，两人同归于尽。
十二月三日凌晨二时，中央银行地下指挥部。余程万面容枯槁，军装破烂，但眼神依然锐利。
"发电。"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，"职师弹尽，援绝，人无，城已破。职率副师长、指挥官、政治部主任、参谋部主任死守中央银行，作最后抵抗，誓死为止。"
发报员含泪敲出发报键，随后砸毁电台。指挥部内一片寂静，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炸声。
十二月三日夜，余程万率残存官兵突围。他们在燃烧的街巷中穿梭，与日军展开最后搏杀。
"跟我冲！"余程万手持冲锋枪，第一个杀出重围。身后不断有人倒下，但队伍仍在前进。
十二月九日夜，第十军第三师周庆祥所部终于杀进城内。他们在中央银行废墟中找到了最后八十三名守军——个个浑身是伤，奄奄一息。
一个双眼被打瞎的士兵听到国军口令时，挣扎着敬礼："报告长官，五十七师还在战斗！"
常德会战历时四十七天（包含外围作战），城区守备战十六昼夜。五十七师八千将士阵亡百分之九十五，歼灭日军上万。这场惨烈的保卫战粉碎了日军西进的战略企图，为抗战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。
今日的常德，战火痕迹早已被岁月抚平。但走在古城区，你仍能感受到历史的重量——那些重新修复的城墙下，埋葬着无数英魂；清澈的护城河水，曾染满鲜血。
站在常德古城墙上，秋风拂过，仿佛还能听见历史的回响——那是不屈的呐喊，是民族的脊梁，是一个古老文明在血与火中的涅槃重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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